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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万从缅甸赎回后,男子埋怨“为何把我搞回来” 专家:防涉诈“回流”,需做好社会综合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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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万从缅甸赎回后,男子埋怨“为何把我搞回来” 专家:防涉诈“回流”,需做好社会综合治理

红星新闻 红星新闻 11-18 13:49

弟弟从缅甸回家以后,陈女士(化姓)依然没能放下心来。


10月24日,陈女士给红星新闻记者发来消息,称家里花费40万元,终于从缅甸电诈园区将她弟弟小陈(化姓)营救回国,但回家以后的小陈“不太对劲”,“还怪我们救他回来”。这几天,陈女士做过几次噩梦,梦见弟弟又跑到境外从事电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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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配图 图据IC photo


陈女士担心的“回流”,在涉缅甸诈骗问题中客观存在。9月12日,据公安部有关部门负责人介绍,去年以来,公安部在前期研判基础上,抓获境外“回流”犯罪嫌疑人5.6万余人。而参与救援小陈的在缅华人王先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在其经手过的救援对象中,也不乏回国后再次投身电诈园的情况。


此前,红星新闻在针对涉缅北跨国犯罪的系列报道中,曾通过梳理相关研究发现,跨国电信诈骗的参与者呈现出低龄、低收入、低学历的“三低”现象。“赚快钱”,是吸引这一群体投身跨境犯罪的主要动力之一。


如何去除“电诈暴利”导致的“心瘾”,让这些失足过的青少年回归正常社会秩序?在大量涉诈人员被解救的同时,这些现实问题也亟待关注。


11月14日,一位从事电诈治理研究的专家在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提出,要解决这些易涉诈人员的问题,需要进一步做好相应的社会综合治理,譬如完善社区矫正机制、加强有前科人员的就业帮扶等。


“不都是想搞快钱?”


11月12日,红星新闻记者见到了小陈,一个高高瘦瘦、皮肤有些黝黑的大男孩。他说话时有些拘谨,交流过程中不断把“谢谢”挂在嘴边,但礼貌背后透着戒备。


半年前的5月17日,小陈和一名同乡分别从长沙、广州前往广西南宁,随后偷渡进入泰国,又辗转于5月20日晚间进入缅甸,自此陷入电诈园区之中。回忆起这段经历,小陈坦言自己当时是想走捷径、赚快钱,“跟我们说的工作是去运劳力士表,然而过去后直接就搞到缅甸敲键盘了。”


“背手表”,是跨境电诈的“招聘”环节常见的说辞之一。今年8月,红星新闻记者进入百度“出国吧”,与多位疑似“招聘代理”、蛇头进行联系,其中就有人以“背手表”的名头,邀请记者前往西双版纳“赚钱”,并开出了一个看似诱人的价码——背一次手表,报酬1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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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在红星新闻记者暗访调查时,网络上一名疑似代理发给记者的“货”


类似的话术还有很多。7月29日,红星新闻曾报道云南省红河州两少年被带往缅甸从事电诈一事,那时,他们以为自己去做的工作是到边境线上走私电话卡;8月18日,红星新闻报道的另外几个案例中,有人受邀前往缅甸从事水果生意,有人前往边境线“接人”……这些“致富捷径”最后都指向了散落在缅甸的电诈园区。


小陈在讲述自己被骗至缅甸的经历时,一旁的陈女士质问弟弟,“你怎么胆子那么大?”“真的那么赚钱他们为什么要找你一个陌生人?”面对姐姐不断发问,小陈沉默了片刻,才略带歉意地小声说道,“那时候上头了,没管那么多”。


然而,对于网上“被骗”至缅甸从事电诈的说法,小陈却有几分不认同:“没有什么骗不骗的,还不都是想搞快钱?”


“很多回来再过去的”


在多名长期参与缅北电诈园区营救工作的相关人员的讲述中,被解救人员“回流”的案例并不罕见,直接参与营救小陈的王先生也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自己见过的“回流”人员,大都是为了去那边挣钱,“很多回来再过去的。”


小陈曾向家人表示,在电诈园区虽然会被打,但“收入可观”;离开园区以前,园区老板还找小陈谈过话,让他想去的时候“随时回来”,还声称只要未来小陈走“正规渠道”——持有护照、以正常方式入境缅甸——去园区“工作”,不仅包路费,还会退回其家里给园区的40万元“赔付”。


事实上,在电诈园区衍生出的“招聘”产业链上,是否持有护照,还直接影响着“猪仔”们的“身价”。以小陈了解的情况来看,在他曾进入过的园区,持护照前往的“猪仔”价值约2万元,通过蛇头偷渡入境的则为10万元——这都是“猪仔”们“欠园区的钱”。


无论是“转卖”,还是谈“赔付”的时候,园区都会将这一笔“成本”算入价格中。另外,根据红星新闻记者此前采访了解的情况,部分园区也会将这些钱写进与“猪仔”之间的合同里,并许诺只要做完相应的“业绩”,还上这些款项,就能放“猪仔”们“自由”。


要在园区里赚到这些钱,只有加入电诈一途。小陈告诉记者,有“同事”骗来了10万美元,拿到了高额的“提成”,而将这位“同事”带进园区的“HR”,也会在这笔诈骗收益上抽走一定的“分红”。像小陈这样此前迟迟没有“业绩”的,每个月能拿到少量的“底薪”,还要被打、被体罚。


但另一方面,哪怕能拿到看似丰厚的“工资”,在电诈园区内也很快就会花费一空。缅甸的电诈园区也有各类基本业态,涵盖餐饮、医疗和娱乐,但消费水平普遍较高。小陈称,以他去过的妙瓦底某园区为例,一包在国内卖10元左右的烟,在园区标价36元,一瓶普通的矿泉水,则标价12元,“4个人随便吃顿饭,就要2000元”。


除了常规的衣食住行外,电诈园区支出的一个大头在“娱乐”上,长期在一线从事反诈工作的民警刘警官(化姓)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据他从涉诈人员处了解到的情况,不少园区内的“中高层”都会沾染黄赌毒,“一旦沾上这些,很难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担心弟弟“随时回去”


10月27日,小陈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宣布自己顺利抵达父母所在的广东某市,紧跟在这条朋友圈后面的,是他回国后首次工作的收益——跑了两个小时外卖,完成5单,报酬20.1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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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回国后第一天跑外卖2小时的收益


在前往缅甸以前,小陈也曾跑过外卖。那是2022年,原本在广东工作的他没和家里人商量,独自应同乡邀请前往长沙,干了几个月。那时,小陈和家里的联系并不密切,父母都在广东务工,姐姐陈女士则在深圳上班,互相很少打电话。疏离,在这个家庭里曾是常态。


2023年6月3日,红星新闻记者前往湖南采访时,聊起对一双儿女的忽视,小陈的父母几度落泪。夫妇二人称,年轻时因为生计不得不将孩子们交给留在老家的大哥代为照顾,这成为亲子之间的心结,有一次母子之间发生争吵,小陈曾脱口而出:“我们都是我大伯养大的,不是你们养大的。”


直到小陈被带往缅甸,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家人不得不聚拢起来。陈女士还记得那几个月的状态,她和父母没日没夜为了营救小陈奔走,自己经常一下班就要立刻开着车从深圳出发,接上父母赶回湖南老家,周旋于媒体、警方、回国中介等方面,寻找一切可以帮上忙的力量。


那个阶段,小陈也在竭力配合亲人的步调。手机被没收以后,他通过工作手机辗转联系上姐姐,为了传回自己的准确信息,他也冒过险——在“工作”的间隙,小陈拿着工作手机走出“办公室”,装作在“放风”的样子,小心翼翼拍摄园区的情况,“到处是监控,只能躲在监控盲区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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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解救前,小陈与姐姐陈女士的聊天记录


但他还是被发现了两次。第一次是遭人举报,小陈被当众绑到一根铁柱上殴打,随后被关了禁闭,放出来不久,中介上园区谈判要求放人,小陈又一次被园区控制起来,关禁闭、殴打、电击这些手段,再次挨了个遍。


从5月20日被带进园区,再到10月21日回到国内,小陈说,5个月的时间里,他有近3个月都是在禁闭室里过的,这也带来了“好处”——没有实际参与电诈的时间和机会,回国以后,他面对法律风险也要少一些。


近期在与陈女士取得联系后,红星新闻记者回访了多个此前曾报道过的案例,除个别未成年人因考虑到其年龄及认罪情节获得附条件不起诉,其余参与电诈的成年人,都已经被刑事拘留,警方正对相关电信诈骗犯罪事实进行进一步调查处理。


据陈女士介绍,在缴纳非法偷越国边境的罚款、被警方训诫,并配合进行调查以后,小陈就顺利回到家中。对此,红星新闻记者致电小陈老家派出所,但接线的工作人员未进行正面回应。


但这样的“轻轻放下”,反而让陈女士感到不安。她对记者坦言,担心弟弟没有付出太实际的代价,会在未来重蹈覆辙。


这份担忧,在小陈和父母在争执中说出那句“你们为何要把我搞回来”后,被推到了最高点。陈女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小陈刚回来那几天,父母留在老家守着他,小陈想出来工作,父母和自己也要求他前往家人所在的城市,“就怕他自己又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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