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书网络审核员:每天面对极端视频,全员患上PTSD,人已逼疯....
当26岁的肯尼亚青年詹姆斯接到外包公司Samasource的新工作时,他真以为自己的人生要时来运转了。
(外包公司Samasource)
这份工作非常抢手,月薪比他原来那份工作高了足足一倍。而且据说,在这里表现好了还能让他有机会离开基贝拉,这是一个巨大的贫民窟,詹姆斯的家就在这。
虽然经理在培训前没有提供太多的工作细节,但这条件实在太好了,詹姆斯没有多想就接受了这份工作。
等他入职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工作——负责审核Facebook的内容,删除其中有害的帖子。詹姆斯本以为这没什么难度,但后来他才意识到,这里有着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
他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的暴力和色情内容,包括可怕的事故、自杀、Z首和虐待儿童:
“我记得有一天我上线之后,看到了一个孩子肚子被撕开的视频,他很痛苦,但没有死。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份不同寻常的工作。”
(示意图)
工作一段时间后,詹姆斯受不了了。
这些残忍、血腥的画面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经常半夜从睡梦中惊醒,把他吓出一身的冷汗。
面对家人关切的询问,詹姆斯却担心自己说出那些残忍的画面会引起家人的不适和担忧,所以他把嘴闭得很严。然而妻子却对他的“隐瞒”很是恼火,渐渐地,两个人的感情也越来越疏远了。
詹姆斯感到很痛苦,但他觉得自己是在保护妻子,所以他就这样坚持了三年。但如今,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我觉得这份工作不适合人类,”他说。“这份工作让我觉得与现实世界割裂了,我觉得整个世界充满了黑暗,我不敢让女儿离开我的视线。”
“当我问自己,这份工资真的值得我牺牲自己的心理健康么?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詹姆斯辞职了。
(示意图)
跟詹姆斯有同样经历的人有很多。
2017年5月,马克·扎克伯格宣布扩大Facebook的社区运营团队,招聘更多的员工审查每一条被举报违反社区标准的内容。
到了2018年底,为了回应人们对社交网络上暴力和剥削性内容泛滥的批评,Facebook已经招募了超过30000名审核人员。
这些审核人员分布在全世界各个地区,以外包公司的形式存在。比如詹姆斯所在的Samasource就是Facebook在非洲地区的外包商,他们专门负责审核Facebook上来自非洲和使用非洲语言的帖子。
(示意图)
但Samasource公司存在着很多争议。
前段时间,超过140名前审核人员就对母公司Meta和外包商Samasource提起了诉讼,称这份工作给他们带来了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些原告提出的文件称,公司派发给他们的视频和图片中,包含恋shi癖、shou交和自can等内容,导致多名审核人员出现昏倒、呕吐、尖叫并从办公桌前逃跑。
四名前审核人员甚至患上了严重的密集恐惧症,这是由于他们在审核视频时,看到了腐尸上的蛆虫。
根据统计,所有接受了PTSD测试的前审核人员中,100%都受到了心理创伤,包括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广泛性焦虑症 (GAD) 和重度抑郁症 (MDD)等严重的心理疾病。
为了逃避生活,至少40人沉迷酒精、大麻、可卡因等毒品。一些人婚姻破裂,并且与家人失去了联系。一些审核者的工作是删除恐怖分子和叛乱组织上传的视频,他们担心自己被监视和瞄准,如果回国就会被追捕和杀害……
(肯尼亚的前审核在Samasource公司门口示威)
这些都不是非洲独有的现象,Facebook审核人员因为工作出现心理健康问题的情况,在全世界都有存在。
爱尔兰的伊莎贝拉在Covalen公司工作,该公司是Facebook在爱尔兰最大的外包商之一,伊莎贝拉在其中负责审核工作。
伊莎贝拉说,审核工作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家工作的,他们负责标记大量普通事物的图像,比如街道、家具、客厅等等,这是在对人工智能审核进行训练。
而像伊莎贝拉这样的属于高级审核,每天必须在办公室办公,他们负责的,是那些包含暴力、剥削、极端主义、虐待和自杀的画面。
伊莎贝拉每天大约处理100个帖子,她的精神早已不堪重负。可她在上班之前签署了保密协议,不能与家人和朋友谈论她在工作中看到的任何事情,久而久之,这些画面只能憋在她的心里。
“我已经做这份工作两年了, 我觉得不能再做下去了。
这不像是那些普通的工作,你可以去上班,回家,然后忘掉一切。你在这看到的东西会真正地刻在你的脑海里。”
伊莎贝拉说,上班之后她每天都得服用抗抑郁药物。
“对我来说每天上班都是一场噩梦,”她说。“而公司给予他们这些审核人员的支持根本不够。”
(伊莎贝拉正在接受采访)
Facebook团队曾经表示,所有审核人员都可以全天候获得心理帮助,但伊丽莎白挑明了其中的秘密,其实所谓的心理健康团队全都不是合格的心理医生。
伊丽莎白说,公司规定这些审核人员每周都有1.5小时的“健康”时间,可以用来跟健康教练交谈、散步,甚至发呆都行。
但这些规定对他们这些见惯了地狱的人其实一点帮助都没有:
“我去看了健康团队,但根本没得到我需要的支持。
我没法说下班后我就放松了,或者我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什么的,这都是不可能的。工作的一切都会跟着我回家,我只能在家里看看电视,然后回想起那些可怕的、非常血腥的画面。”
然而就是这些没什么用的健康帮助,还有很多人根本享受不到。就比如那些倒在半路的实习生们。
(示意图)
卡罗尔曾经在美国凤凰城的Cognizant任职,这家公司也是Facebook的外包商之一。
卡罗尔在找工作时被告知自己将成为一名“流程主管”,但当她真正开始培训才明白,自己就是一名审核。
她需要通过一个月的培训让自己坚强起来,足以面对各种仇恨言论、暴力袭击和色情图片。她在入职前还签署了一份免责声明,表示自己接受因为工作引发的心理健康状况不佳和PTSD。
作为培训的一部分,卡罗尔这批实习生需要轮流在其他同事面前进行审核工作。轮到卡罗尔时,她走到大屏幕前,大屏幕上会随机播放一段包括卡罗尔在内,所有实习生之前都没看过的视频,由她进行现场审核并阐述原因。
她按下了播放键。
视频里,一名男子被谋杀了。在他的求饶声中,凶手一刀、一刀、一刀地刺进了他的身体,总共捅了十几刀。
她向同事们解释:“Facebook社区标准第13条:禁止发布描述一人或多人被谋杀的视频。”她一边说话,一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不断地发抖。
(示意图)
回到座位后,卡罗尔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此时另一名实习生已经走到前面,准备审核下一段视频,但卡罗尔已经待不下去了,她走出办公室开始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声嘶力竭……
没有人安慰她,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这家公司里有1000名员工,他们每人每天都会看到同样的情况,今天只是办公室里平常的一天罢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跟公司签署了保密协议,承诺不讨论任何他们的工作,甚至不能承认Cognizant公司在为Facebook工作。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内化工作带给他们的伤害,即使是亲人、同事,他们也没法开口,这加深了每个人的孤独和焦虑。
在这样的环境下,每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一位曾经在Cognizant公司工作的前审核员李说,他几乎每天都在工作时吸食违禁品,尤其到了休息时间,一小群员工都会一起跑到办公室外吞云吐雾。
“我都数不清跟多少人一起抽过烟了,”李说。“回想起来,当时真的太难过了。我们经常一起吸,然后回去工作,这很不专业。世界上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的内容审核员在工作中吸,他们还要审核内容……”
“但没办法,我们的工作让我们的灵魂变得更加黑暗了。”
李曾经担任过一年的审核员,他说,当时他们为了缓解气氛,员工们会互相开各种地狱玩笑。
员工们会互相发最具种族主义或攻击性的表情包,作为少数族裔,李经常成为同事们的攻击目标。但他全都接受了,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恶劣的种族主义笑话都比他们工作时承受的压力好很多。
在这里,他们每天看到的阴谋论视频和表情包让他们逐渐接受了各种边缘观点。
一名审核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宣传地球是平的。
另一名审核员绘制了从家里逃出的每一条路线,他连睡觉都带着枪。他说:“我不再相信911是恐怖袭击了。”
各种关于自残的笑话也很常见。
一位前审核员说,她曾经听到公司的健康咨询师询问一名同事过得怎么样,同事说:“是时候去屋顶上走走了”——这是个笑话,指的是员工被逼得打算跳楼。
但咨询师却没有邀请这名员工进一步讨论……
有一天,他们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到隔壁办公楼顶站着一名男子。他们匆忙起身,走向窗户,因为他们平时在工作中看到过上百部这样的自杀视频。
但那名男子并没有跳下去,原来他只是在天台上吹吹风而已。大家都庆幸着,也检视着自身的心理健康。
(公司墙上写着,即使再繁忙的蜜蜂也会停下来闻闻花香)
还有一些员工为了在痛苦中寻求多巴胺的刺激,他们会在楼梯间、卫生间,甚至母婴室里进行性行为。无关伦理道德,只为了在痛苦中寻求一时的欢愉。
当然,这些对刚刚入职培训的卡罗尔还太遥远了。
她只是在休息室哭了一会儿,然后她就开始担心自己缺席了太多培训。
作为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她非常渴望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份工作能让她每小时赚15美元,比当地最低工资标准高出4美元,已经是她现在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又哭了一会儿后,卡罗尔终于平复下来了。
她下定决心,回到了培训室,结果她的一名同期实习生恰好播放了另一段视频——一架无人机正在从空中扫射人群,许多人中弹、摔倒、死亡……
卡罗尔吓坏了,她再一次离开了房间。
最后一位主管在卫生间找到了她,给了她一个拥抱。
公司其实也配备了一位健康顾问,但顾问每天只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提供服务,卡罗尔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这位健康顾问上班。
顾问看到她时,说卡罗尔患上了恐慌症。
他说等她从这毕业后就好了,到时候她能控制的部分就多了,比如可以暂停视频,或者在不开声音的情况下观看。
最后顾问告诉她,“别担心,你还能胜任这份工作。”
卡罗尔想了很久,后来她终于意识到,顾问是在跟他自己说话呢:“不用担心,卡罗尔能承受得住这份工作……“
(示意图)
卡罗尔还是辞职了。
在辞职几个月后,她出现了PTSD。在电影院看电影时,电影中播放了一连串的暴力刺伤情节,这让她突然想起当初在同学前观看的那个视频。
还有一次,她本来在沙发上睡觉,家里人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恰好播放出了一连串的枪声。卡罗尔的恐慌症发作了,她开始崩溃大哭,嘶吼着让家人关掉电视……
这些经历让她想到了其他同事们,尤其是那些在入职前就被淘汰的学员。
她说:“实际上很多人都没有完成培训,他们经历了地狱般的四个星期,然后就被解雇了,而在解雇的那一刹那,公司就不再对他们提供任何心理辅导了。”
这件公司中的审核人员,几乎每一个都患有心理疾病。
但当他们承受不住,或者犯下错误离职之后,公司提供的心理咨询服务也会在同一时刻结束。
(公司的办公室)
李说:“公司什么都没为我们做。他们只希望我们能自己意识到自己何时崩溃,然后主动寻求帮助。但在那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崩溃的,这才是让人难受的地方。”
另一位已经离职的前审核兰迪现在睡觉时都带着枪。
他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举起枪扫视房子,寻找可能的入侵者,每天空闲下来,他就会在心理模拟如果家里遭到袭击,他又该如何逃生。
在被诊断出患有PTSD和广泛性焦虑症后,他终于开始接受治疗。
兰迪说:“我现在过得一团糟。我的精神健康总是起伏不定,可能第一天我过得非常开心,第二天我就变得像个行尸走肉……不是说我抑郁了,我只是陷入困境了而已。
我认为在替Facebook审核视频之后,如果不患上点什么心理疾病简直是不可能的。”
(公司内的咨询室)
在无数前审核人员的努力下,Meta公司(Facebook母公司)终于在2020年同意向因工作而出现精神健康问题的审核支付5200万美元的和解金。
发起这项诉讼的人表示,这些审核人员可以被称为“灵魂守护者”,因为他们见证了大量人们生命最后时刻的镜头……
可即便这项工作如此残忍,每一位审核人员却也都肯定了自己的工作价值。
不管是不是在欺骗自己,很多员工都在这地狱一般的工作环境中找到了意义,他们认为,他们的工作保护了用户,也保护了无数的孩子。
“如果我们没在做这些工作,Facebook会变得多么丑陋啊,”李说。“很多人不知道我们,其实我们是作为网友的代表,看遍了所有的丑恶。”
(示意图)
事实上,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审核们到底做着怎样的工作,这也是必然的,因为他们都在做着幕后的工作。
出于多方面的因素,包括Facebook在内的许多社交平台都在努力开发着人工智能审核方面的技术,希望随着技术的发展,逐渐减少对人类审核员的依赖。
但考虑到技术的局限性以及人类语言无限的多样性,这一天似乎还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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