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拍毒贩、揭黑窑、当卧底……曾在黑暗中寻找真相的记者选择消失

美国俄亥俄州,一节脱轨起火的列车,让全世界人民都陷入恐慌之中。
这可不是一辆普通的车,车上满载着氯乙烯等致癌的化学品。
为防止爆炸,掌管列车的公司对进行了“受控释放”操作,但这一举动产生了许多有毒气体,污染了空气和水质。
有居民表示,自己回家当晚便嘴唇变色,脸上起鲜红的斑块,很多居民都感到头晕恶心。
泄漏地点附近更是出现大面积的生物死亡,让人触目惊心。
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一个中国人却只戴着一个防毒面具就冲进了“毒圈”,身后几米距离就是脱轨的列车。
他就是央视记者刘骁骞,只身“与毒共舞”,只为给大家带来最真实的状况。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危险狭路相逢。
刘骁骞
很多人都说,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刘骁骞。
在人们的印象之中,刘骁骞总是奔走在记录真相的第一线,时时刻刻与危险狭路相逢。
大学毕业之后不久,他就成为央视驻巴西记者,这一待就是9年。
亚马孙雨林不只是大家印象里神秘富饶的天堂,这里还“盛产”鳄鱼,被鳄鱼咬一口基本上就会断手断脚。
有一次早上刘骁骞在河边刷牙,发现水中有一只鳄鱼正在深情地凝望着他。
更大的危险,来源于人心深处。
2016年,他想要拍非法砍伐雨林的现场,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接受采访的木材商,因天色已晚,木材商提议让刘骁骞的团队住进他的庄园。
有其他记者常年在这个领域做采访,熟知各种状况,他严肃地提醒刘骁骞:
“你不要跟他去,去了,去了你就回不来了。他会把你杀掉。”
但为了报道,刘骁骞还是决定要去,他说:
“我们一直知道有非法砍伐,但根本不敢想象能够去现场拍,这就跟你去拍毒品的交易现场一样,是很难的事。今天我要走的话,我这辈子都有遗憾。”
谁知道睡了一夜,木材商却说伐木的人悄然离开了。
三个月之后,别人着急地询问刘骁骞有没有拍到那个木材商的脸,原来那个木材商正在悬赏5000雷亚尔(折合1万多人民币)买他的人头。
因为非法砍伐的被曝光,木材商杀了许多学者与记者,这也是其他记者规劝刘骁骞的原因。
这9年间,他在亚马孙雨林进行了15次采访,个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在巴西,刘骁骞还曾采访过盘踞贫民窟的贩毒集团。
巴西的毒贩从不把警方放在眼里,更是有过杀害记者的“前科”。
但为了呈现贩毒集团的真实状况,他穿过十几个机枪手把守的关卡,来到了贩毒窝点之中。
在这里,几乎每个毒贩都不间断地吸食可卡因,而且人人手中都有枪,刘骁骞就像被一堆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包围。
他与一个毒贩攀谈时,毒贩因为听错了一个词,直接拔枪对着他,确认是自己听错后才把枪口移开。
与死亡擦肩而过,刘骁骞没有被恐惧击垮,反而很快就调整状态,从一个身上挂着两把枪的毒贩身上挖掘起了“猛料”。
刘骁骞还曾采访过全称为“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人民军”的“哥武”。
根据官方数据,“哥武”一共绑架过 10583 人,包括政客、商人、记者,甚至还有总统候选人。
但刘骁骞仍克服了恐惧,和他们相处72小时,成了唯一一个在停火协议生效前进入“哥武”的亚洲记者。
〓他采访时,旁边就是全副武装的暴徒
黑洞洞的枪口之下,人显得那么脆弱,可能一次走火、一次误解就会被夺去生命。
刘骁骞只是说:“只有离现场更近,才会离真相更近。”
求真的风险
与危险纠缠,只是报道真相的代价之一。
刘骁骞的同行崔松旺,深谙这个道理。
“成名”时,崔松旺25岁,已经是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最年轻的首席记者。
他偶然间得知,有黑砖窑专门拐骗智障奴工,还对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虐待,有一个叫白飞飞的奴工,右耳朵几乎烂掉,脚趾骨折,头上每隔5厘米就有一个血肿的大包。
如果他们想要讨要工资,或者仅仅是因为没有完成工作任务,就会遭到各种非人道的折磨——挨饿、拿烟头烫、拿钢筋抽……
眼见这些人身上发生的惨状,崔松旺气得全身发抖,誓要把这罪恶曝光。
经过半个月的调查,他已经掌握了一些细节,但为了进一步获得黑煤窑招聘、虐待奴工的核心证据,他决定卧底。
之前很多记者都在黑煤窑丧命,朋友劝他放弃,他却偏向虎山行。
他伪装成各种身份,在土堆里打滚,每天在黑窑厂门前转悠,但始终得不到黑砖窑拥有者的信任,那些人警惕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出很远才收回视线。
想到那些还在被欺压的奴工们,他决定对自己下狠手。
他留了半个月的胡子,在炎热的夏天四天四夜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手不洗澡,在火车站、汽车站向路边行人乞讨,捡别人丢下的烟头抽。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才吸引到两个疑似是为黑煤窑“招工”的人,
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他来到凉皮摊前,把别人吃剩的一碗凉皮一扫而光,这一吃还吃出了心理阴影。
这次他成功了,第二天就被拉进了黑砖窑。
检查时,有一位监工看中了他的皮鞋,但里边藏着暗访设备,被发现就完蛋了。
他连忙擤了一把鼻涕抹在鞋上,让监工嫌弃他脏,才算是躲了过去。
砖窑里的生活很苦,那些经营者根本不把这些劳工当人看,不仅在肉体上折磨他们,还在精神上羞辱他们。
忍辱负重,取得证据之后,崔松旺以拉肚子为由想要逃跑,但马上被人发现,命令他就地解决,还让他挨了耳光和皮带。
第二次,趁着砖厂的机器故障,他才在同事的接应下成功逃跑。
他冒死带出的证据曝光,罪恶被暴露在阳光之下,黑砖窑的8个老板被抓,那些在火车站“招人”的帮凶也被一并抓了起来,黑砖窑里30个智障劳工被警察们成功解救。
在那之后,河南各个地区都进行了相应的排查,坚决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
通往真相的道路总是荆棘密布,记者踏上这条道路,总免不了流血。
记者罗侠,曾经卧底传销组织,很快混到了骨干的位置。
那段时间,罗侠白天参加传销组织机密会议,晚上就撰写新闻稿件,把传销组织的秘密公之于众。
随着报道内容越来越接近组织核心机密,传销组织的头目开始怀疑有“内鬼”。
一天,传销头目把所有可疑的人叫到一起开会,刚一进门就要给他们搜身。
罗侠偷瞄一眼放在凳子上的公文包——她的记者证、新闻笔记、录音笔全都在其中,一旦被抓到,她肯定走不出这个门。
她趁着倒热水的机会,故意把水弄到大家身上,趁乱把公文包扔到房子的角落才逃过一劫。
但最后,一场只有她和头目知道的谈话被她写进报道,这让她的身份彻底暴露。
有人发出威胁,要用40万买杀手做掉罗侠全家。
还有人在电话里说:“我知道你女儿在哪里上幼儿园,今天下班回家记得看看床底,你女儿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吓得罗侠赶忙把女儿接到安全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罗侠在报道时,始终用的是自己的真名。
她说:“新闻应该忠于事实,如果你记者都不敢把自己的名字署上去,又怎么让读者相信呢?如果记者都害怕,那还有人敢站出来说真话吗?”
消失的记者
行走在揭露黑暗第一线的调查记者,已经成为“稀缺物种”。
知名媒体人李海鹏曾说:“支持一个人去做调查记者的不是钱。是被尊重感、荣誉感,是真相至上的信念。还有一个,就是这个人可以感觉自己很酷”。
但是,敢说真话,肯冒风险的记者,越来越少了。
根据《新媒体环境下调查记者行业生态变化报告》,2011年中国调查记者有306人,2017年仅剩175人。
《南方周末》老记者褚朝新说:“现在全国有5个真正的调查记者都不错了。”
一方面,是他们在这条路上确实撞得头破血流。
上文提到的罗侠,到重庆夜总会做红酒市场的采访,被暴徒误以为是陪酒小姐,劝酒不成便实施殴打。
罗侠被打到颅内出血、外伤性耳聋,打她的人还捎话给病床上的罗侠:
“私了条件随便你开,但如果要公了,我们出来后想方设法也要把你搞死。”
因为受伤,她躺在病床上度过属于自己的节日——“记者节”。
有人采访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出名了?”
她说:“这种成名让我心酸。我们记者同行不断流血流泪。”
但记者们辛辛苦苦挖掘出的真相,却因为利益的纠葛,可以被人轻易抹去。
独立调查记者王忠明曾经回忆道,有一次他在《读者报》发表了名为《甘洛矿业整治乱象》的新闻稿,涉事单位带来一群人围攻报社,他冲着来人大喊:“稿件没有任何失实,有问题你们可以去起诉我。”
谁知一个月之后,报社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他的名义发表了正式的道歉声明,并且否认了新闻的真实性。
这件事之后,加上种种原因,他离开了待了将近20年的媒体圈。
另一方面,是风险与收入的不对等。
在2011年的时候,67%的调查记者月收入为5000至10000元,15%的在五千以下。
曾经有一位记者,做了许多报道,但七个月下来,只拿到了一万余元,连在最初搬家时的亏空都填不上。
最为紧迫的时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每天只能吃一碗13元的杂酱面,外加一瓶冰镇可乐。
属于调查记者的时代,已随着旧时代的车轮一齐消逝在风雪中。
互联网让每个人都有了发声的权力,每个人都可以阐述自己看到的不公。
但同时,人们流连在一条又一条碎片信息之中,逐渐失去了阅读深度报道的耐心。
而且,有太多被编造过的谎言充斥其中,我们很难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揭露过三鹿事件的简光洲曾向《东方早报》提出辞职,离职时留下了一句话:
“理想已死,我先撤了,兄弟们珍重!”
但是我们仍旧需要他们,需要那些肯说和敢说真话的人。
他们挖掘出的真相,曾经让这个世界不至于滑向更黑暗的深渊。
我们能为他们做的不多,但也该有一分热,发一分光,给予最大程度的支持与声援。
让我再重复一次那句略显俗套,但不得不说的话——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本文为转载发布,仅代表原作者或原平台态度,不代表我方观点。澳洲印象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文章或有适当删改。对转载有异议和删稿要求的原著方,可联络 auyx.service@gmail.com
你需要登录后才能评论 登录
印象用户498532
2023-03-04 1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