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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裔护士”诱导三国多名网友自杀,60岁退休阿姨网络追凶,揭开其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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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裔护士”诱导三国多名网友自杀,60岁退休阿姨网络追凶,揭开其真实身份…

没药花园 没药花园 前天 07:28


2006年夏天,60岁的英国阿姨西莉亚·布莱(Celia Blay)迷上了上网,这个新奇有趣的未知世界,让她大开眼界,但没过多久,西莉亚就发现了一些很不美好的东西:一个自称“李道”(Li Dao)的美国护士,正在网络的虚拟世界里,诱导并散播着真实的死亡。


无法从警方那里获得帮助的西莉亚,在世界各地网友的帮助下,展开了一场地跨英美加三国的网络追凶……


教人自缢的“华裔美国护士”


西莉亚·布莱居住在英国威尔特郡(Wiltshire)一个名叫梅登布拉德利(Maiden Bradley)的小村庄,梅登布拉德利历史悠久,古色古香,常住居民只有300多人。


(梅登布拉德利的村中心/Elaine Lavender摄)


退休之前,西莉亚曾经是邻郡伯克郡的一名中小学教师,除此之外,她酷爱研究中世纪历史,算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民间专家。西莉亚还有一项手艺,就是制作传统马鞭,时不时会有各地的爱好者,向她订购这些手工艺品。


2006年年初,西莉亚的双亲先后猝然离世,虽然两位老人都年事已高,但接连的噩耗,还是让西莉亚深深陷入悲痛的阴霾之中。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西莉亚的女儿将一台自己淘汰的电脑,搬进了老家的阁楼,教了西莉亚一点基础的操作,逼着不情不愿的老娘学习上网。


自称是个“科技恐惧症患者”的西莉亚,很快就对此甘之如饴,虽然完全没学会用双手打字,但不妨碍她用一个手指戳着键盘,开始探索新奇的网络世界。

 

(西莉亚·布莱)


一开始,西莉亚只是在一些历史主题的新闻组(Newsgroup)活动。年轻一点的读者,大概对新闻组这个词有点茫然,它是在Usenet系统中用于交流讨论的信息“仓库”(可以将它理解成论坛的初始版本)。每个新闻组都有鲜明的主题,用户一般用邮件相互联系,个人资料里会显示用户加入的不同新闻组的名字。


一天,西莉亚在查看一名用户的个人资料时,一个奇怪的组名跃入眼帘:“alt.suicide.holiday”(简称ASH,alt.自杀假日)。纯粹出于好奇,西莉亚点了进去,里面的一切让她大为震撼。


ASH是一个有关自杀的讨论平台,根据西莉亚的观察,里面的主题大约分几种:有自杀倾向的人,会在这里分享自己的挣扎和痛苦,或者询问/讨论自杀方法;一些人会为这些人提供心理支持,或是争论一些哲学/宗教上的自杀议题;当然,还有所有网络空间都无法绝迹的喷子和凑热闹的旁观者。

 

(ASH上的一则求助帖)


西莉亚本人从未有过自杀的念头,但刚刚经历父母离世的她,很能共情这种痛苦和无助的感受。很快,西莉亚也开始在ASH上发言,并渐渐和一些活跃用户熟络起来。


ASH上的一些话题,对西莉亚来说过于重口,她不会参与讨论。但她很愿意为有自杀倾向的用户提供心理支持,尤其是当她发现,他们大都是非常年轻的孩子,她总是告诉他们,未来还有许多美好尚未体验,不要轻易言弃。


不久,西莉亚开始和一个网名“安娜”的用户频繁联系。17岁的安娜来自中美洲,是一名性侵受害者,她觉得自己肮脏又羞耻,只想一死了之。做了半辈子教师的西莉亚,苦口婆心地开导安娜,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应该向专业人士寻求帮助,死亡并非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在西莉亚真诚热心的鼓励下,安娜的状态越来越好,然而不久之后,西莉亚她突然收到安娜的一封邮件:


“对不起,我打算在这周五四点钟自杀,因为我和另一个女孩约好了……”


西莉亚一算时差,此时距离安娜所说的时间,只剩下不到4个小时。她连忙联系安娜,万幸的是,安娜很快回复了她。


安娜告诉西莉亚,自己之前在ASH上,认识了一个名叫“李道”的小姐姐。 “李道”是个二十多岁的美国华裔女护士,为人亲和又知识渊博,“李道”告诉安娜,自己在急救中心工作,目睹过很多自杀未遂的病人,他们都留下了各种惨不忍睹的后遗症,“但有一种自杀方法,是100%有效的,那就是上吊”。


在这之后,“李道姐姐”开始不厌其烦地教安娜如何悬挂绳子和打结,她还提出,要和安娜一起自杀:“两个人一起不那么可怕了——而且,我也能确保你(上吊)的操作是正确的。”


西莉亚迅速回复安娜:“这个护士肯定不会去中美洲和你一起上吊的啊!”


安娜耐心地向这个“老奶奶”科普:“哦,不用的!我们只要一起打开电脑摄像头,就可以看着彼此死去了。”


虽然安娜的话听起来很坚决,但西莉亚却敏锐地察觉出,安娜其实已经不想去死,只是迫于“李道”的“盛情”,害怕自己让对方失望,才觉得应该遵守两人的约定。西莉亚于是用尽浑身解数,终于说服了安娜,安娜后来开始积极进行心理治疗,也不再和“李道”联系。


劝回了安娜的西莉亚长出了一口气,但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华裔女护士”不对劲。西莉亚发现,“李道”曾经是ASH上非常活跃的用户,但最近却没了动静,她非常低调,几乎从来不发布任何主题的帖子,只喜欢和其他发帖人私下联系。


(早在2001年,ASH就发生过另一起诈骗事件)


比如2006年3月,用户“halfjacke”发帖写道:“有人帮我以某种快速/无痛的方式直接死亡吗?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只是需要帮助。”


“李道”很快留言:“看你的邮件。”


2006年7月,另一个名叫“吉姆”的用户表示:“我想我别无选择,只能上吊自杀。我是个大块头(190公斤)……有人能提供任何技术上的帮助,来确保我操作正确吗?”


“李道”又在第一时间留言:“看你的邮件。”


更让西莉亚毛骨悚然的是,有些发帖者和“李道”互加好友后,就再也没有在ASH上出现过……


西莉亚开始追溯“李道”的历史动态,她发现“李道”似乎特别喜欢和那些言谈天真、非英语母语国家的发帖人搭话,她似乎总是很亲切,富有同情心,总是称呼这些人为“亲”(hun),每次留言都会用“抱抱”(hug)作为后缀。


(西莉亚·布莱)


尽管如此,“李道”从未劝阻任何一个发帖人不要自杀,相反,她总是声称自己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并极力渲染“永生的希望”和死后的美好世界。这个说法很荒谬,因为基督教(和其他大部分宗教)都是反对自杀的。另外“李道”还总是强调,上吊是唯一无痛有效的方式,如果这些人想要选择其他自杀方式,“李道”就会用各种理由反驳。


西莉亚试着与那些曾经被“李道”搭讪过的用户联系,大约有30人回应了她。他们的故事听起来都很相似,比如,克罗地亚的22岁研究员尼古拉·特里富诺维奇(Nikola Trifunovic)在2002年初发帖,称自己打算自杀,不到两个小时,“李道”就私信了他。


“李道”在信中告诉尼古拉,自己是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急诊室护士,已经与双相情感障碍和抑郁症斗争了11年。无论是治疗、药物还是祈祷,全都没有效果。“李道”写道:“我真的厌倦了过这种虚假的生活,假装一切都好,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再也做不到了……”


“李道”和尼古拉频繁联系了6个月,尼古拉深深喜欢上了“李道”,“李道”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李道”似乎对尼古拉也一样眷恋,但她告诉尼古拉,自己不会在世上流连太久了:“我们一起自杀好不好?”


尼古拉和“李道”几次约定了时间,但每一次尼古拉都临阵退缩了,2006年9月的一天,尼古拉收到了一封自称是“李道母亲”写来的邮件,上面写道,“李道”一天前在家中悬梁自尽,“虽然我们都很伤心,但也有几分释然,至少现在她不再痛苦了……”


尼古拉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一心想要赴死。两个月后,当他登录ASH,想要和其他用户进行最后的告别时,却听说“李道”和好几个用户都进行了“自杀约定”,并且好几个用户和“李道”联系的时间,都晚于她的“离世时间”。


尼古拉愤怒地在ASH上写道:“那人不是什么‘李道’,这个人压根不存在,有个变态在戏耍我们……”


另一个用户补充说:“‘李道’这个人总是千方百计劝说别人上吊,我觉得那可能是她的性癖。”


西莉亚还发现,没人见过这个“李道”的真面目,每当有人提议视频/语音通话,“李道”的摄像头/麦克风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故障”。最让西莉亚愤怒和恐惧的是,“李道”诱劝自杀的对象,并不是身患绝症或是一心寻死的人,而是那些游移不定的人,他们大多数只是患上了中轻度的焦虑症或者抑郁症,有一些则仅仅是一时冲动(比如和父母吵了架)。他们无一例外地非常年轻,其中一个女孩只有12岁,另一个男孩还是个小学生,他们甚至还不理解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西莉亚获得了这些网友的许可,收集了他们各自与“李道”的聊天记录,她将这些证词打印出来,抱在胸前,前往附近的梅登布拉德利的警局。警察们对西莉亚的叙述表现得极为冷淡,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网上的“闲言碎语”,根本不值得立案调查。


西莉亚失望地离开的时候,有个警探对她说道:“你要是看不惯,视而不见不就行了?”


消失在寒夜的女孩


时间来到2008年的早春时节,19岁的娜迪亚·卡朱吉(Nadia Kajouji)突然消失了踪影。


(娜迪亚·卡朱吉)


娜迪亚是加拿大卡尔顿大学(Carleton University)公共事务学院的大一新生。2008年3月10日(星期一),因为娜迪亚的房间音乐整夜未停,她的舍友们报告了学校的保安部门。


娜迪亚的笔记本电脑、钱包(里面有信用卡和200美元现金)、驾照、以及播放了一整夜音乐的iPod,都放在她的房间里,只有冬天的外套和手机不见了。墙上还贴着娜迪亚写的一张便签:“别忘了热爱你的生活哦!”


(根据描述,娜迪亚应该住的是多间宿舍中的一个单间)


2天后,保安部门才通知了娜迪亚的父母,他们正为联系不上女儿而心急如焚。娜迪亚的父亲穆罕默德·卡朱吉(Mohamed Kajouji)和哥哥马克(Marc),火速从多伦多赶到渥太华,在他们的极力坚持下,卡尔顿大学才终于报了警。


一开始,娜迪亚的家人坚信她一定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还悬赏了50000加元,希望有人能提供信息。但随着警方调查的深入,卡朱吉一家才发现,娜迪亚其实已经在抑郁和痛苦的泥潭里挣扎了许久。


娜迪亚过去是个活跃开朗的女孩,她成绩优异,充满理想和信念,打算将来成为一名检察官或是法官。刚刚入学那会儿,第一次离家独自生活的娜迪亚,尽情地享受着大学的社交生活,很快就遇到了一个令她神魂颠倒的“白马王子”。


娜迪亚爱得极为投入,但对方却并不怎么在乎她,发生了几次关系后,便不再理睬娜迪亚。深受情伤的娜迪亚则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就在娜迪亚鼓起勇气,准备成为一个母亲的时候,她又意外流产了。


(穆罕默德在女儿照片旁垂泪)


这一连串的事件,让娜迪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无助和失控感,她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录下了一些私密的视频日记,她在其中一则中说道:“我不想怀孕,安全套破了,我服了紧急避孕药,但我还是怀孕了……然后,我又流产了,似乎我这副身体的主导权,完全不在自己的手上……”


流产后娜迪亚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她彻夜难眠、无法集中精力,渐渐无法完成学业。这个本来阳光明媚的女孩,变得无法直视别人的眼睛、脸上也失去了生动的神采,她的舍友们说,娜迪亚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她们敲门、打电话或是在脸书上发邮件,都不回应。


2007年的圣诞节,娜迪亚的家人最后一次见到了她,他们虽然看得出她状态不好,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娜迪亚告诉了母亲黛博拉(Deborah)自己怀孕和流产的事情,但却没有提自己的抑郁症和失眠。


令娜迪亚的家人震惊的是,卡尔顿大学其实早就知晓了她的精神状态,娜迪亚失踪几个月前,就曾经在一家校园餐厅里,拿着刀片威胁自杀,声嘶力竭地请求“找个人来帮帮我”,事情还惊动了警察;娜迪亚曾告诉辅导员和校医院的心理健康顾问,自己多次想过要自杀;几个舍友也非常担心娜迪亚的精神状态,数次向学校保安部门反映。


(娜迪亚·卡朱吉)


娜迪亚的家人无法理解,为何卡尔顿大学明知娜迪亚的精神状况如此危险,却从未想过要通知和提醒父母。卡尔顿大学则表示,学校必须尊重和保护在校学生的个人隐私,学校的发言人声称:“每件事情,校方都进行过谨慎的考量,我们由衷地认为,校方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


渥太华警方仔细搜查了娜迪亚的笔记本电脑,他们发现,2008年初,娜迪亚曾经短暂访问过一个自杀主题的网站,她发帖表示自己“因为害怕失败而不敢尝试自杀”,并询问哪种自杀方式成功率最高。发帖后不久,就有一个网名“凯米D”(Cami D.)的用户私信了她:


“看你的邮件。”


在这之后,“凯米D”开始和娜迪亚频繁通信,“凯米D”告诉娜迪亚,自己31岁,是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急诊室护士,十多年来一直与抑郁症斗争,并不断地鼓励娜迪亚与自己一同上吊自杀。


(娜迪亚和“凯米D”的通话记录)


2008年3月9日,娜迪亚给“凯米D”写了一封邮件,告诉她自己打算当天晚上,跳进里多河(‌Rideau River)的冰洞中自尽。虽然时值早春,但渥太华依旧寒冷逼人,里多河上有很多人滑冰,娜迪亚准备穿上溜冰鞋,伪装成一场意外溺水,这样会让她的家人和朋友感觉好受一些。


(里多河上的溜冰者)


即使在决定自杀的当晚,娜迪亚仍然颇有疑虑,她告诉“凯米D”,自己觉得非常对不起父母和家人,如果能够治好失眠,她觉得自己可以鼓起勇气,一步步地回归正轨。但“凯米D”从未劝阻娜迪亚放弃自杀的念头,而是不断地质疑娜迪亚溺水计划的有效性,费尽口舌地试图说服娜迪亚和自己一同线上自缢。在两人短短十几分钟的对话过程中,“凯米D”至少11次提起了“上吊”这个话题,直到娜迪亚结束了谈话,走进了渥太华的寒夜里。


2008年4月20日,里多河解冻,娜迪亚穿着溜冰鞋的尸体,被冲上了河岸。

 

(娜迪亚尸体被发现处的纪念长凳)


根据“凯米D”的邮件,加拿大警方将“凯米D”的IP地址追溯到了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法里博 (Faribault)。加拿大警方联系了法里博警方,告诉他们该IP地址的某个用户,曾与一个加拿大女孩协议自杀,然而法里博警方表示,那个IP地址的房子里,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就在娜迪亚失踪后不久,美国明尼苏达州州府圣保罗(Saint Paul)警局的威廉·海德(William Haider)警探,收到了一封奇怪的挂号长信。写信人名叫西莉亚·布莱,来自大洋彼岸的英格兰,她告诉海德警探,自己一直在追踪一个“自杀偷窥狂”(suicide voyeur)。这个人潜伏在各种自杀主题的网站和网络社群里,利用网络的匿名性,诱骗一些精神状态极为脆弱的年轻人,和他们签订虚假的自杀协议,然后通过摄像头,观察对方的死亡过程,以此满足自己的性癖。


西莉亚在信中列举了这个人常用的6个网名,包括“李道”、“猎鹰女孩”(Falcongirl)以及“凯米D”。西莉亚还告诉海德警探,自己知道这个神出鬼没的“自杀偷窥狂”的真实姓名和住址。


恶魔的低语


时间回到2006年深秋,在梅登布拉德利警局碰壁的西莉亚,并没有就此罢休,此后一年半的时间里,她一直在追踪“李道”,在其出没的网站和网络社群里发布警告。


然而,涵盖自杀内容的网站和新闻组浩如烟海(西莉亚估计大约有7000个),“李道”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更名改姓卷土重来。不过此人的犯罪手法非常鲜明,“李道”总是声称自己是个20多岁-30岁出头的“美国华裔急诊室护士”,总是盯着网站/社群里的新人,她会在第一时间留言“看你的邮件”,表现得热情亲切,会称呼这些人为“亲”,然后以“抱抱”作为结束语。


幸运的是,随着西莉亚不断地曝光,越来越多的网友主动联系上她,自愿帮助西莉亚搜集情报和追查“李道”,西莉亚不再孤军奋战。


随着搜集的信息不断增加,西莉亚越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她发现“李道”的活动可以追溯到2001年,她并非从一开始就推荐对方自缢,比如2002年,一个英国的女学生在“李道”的指导下,吃下了“无痛速死”的药片,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了一周;还有一个网名“fallenfal”的16岁荷兰女孩,被“李道”唆使在摄像头前割腕自杀。2005年之后,“李道”经过多次实践,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挚爱模式,从那时起,她似乎一直不遗余力地推荐对方采取自缢的方式自杀。


2007年秋天,一个名叫“卡罗尔”的女人,辗转联系到了西莉亚,向西莉亚讲述了自己弟弟马克·德莱伯勒(Mark Drybrough)的故事。


(年轻时的马克和父母)


马克·德莱伯勒出生于1973年,来自英国的考文垂市。少年时代的马克,是个阳光自信的男孩,他成绩不错,大学专业是当时风头最盛的计算机工程,刚上大学那会儿,马克学业优异、充满斗志,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友,似乎整个人生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然而在大二的时候,马克染上了腺热病,病愈之后,他又患上了慢性疲劳综合征,最终,马克从大学辍学,女友也提出了分手。之后的10年里,马克独居在叔祖父留给他的一所小房子里,偶尔会打一些零工,但从未能维持一份稳定的工作。他几乎没有收入、没有社交,依靠母亲伊莱恩(Elaine)生活,一直在和抑郁症作斗争。


2005年7月27日, 马克的姐姐卡罗尔从利兹来看望弟弟,两人约好一起去看一场展览,约定的时间到了,马克却没有出现。卡罗尔前往马克的家,她敲了敲门,可无人应声,于是用备份钥匙开了大门。


里面那道门上,贴着一张全是大写字母的便条:“请报警。不要上楼,回家,把这张纸条交给警察。”


卡罗尔不顾一切地冲上楼,强行撞开了卧室门,发现弟弟吊死在一条白色的尼龙绳上。屋中整理得整整齐齐,只有笔记本电脑依旧打开,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卡罗尔急忙叫来了急救车,但为时已晚。


(马克·德莱伯勒)


虽然马克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但从未有过明显的自杀倾向,他的母亲伊莱恩回想起,在自杀前的一个月里,马克似乎沉迷于上网。卡罗尔登录了他的电脑,发现马克曾在2005年7月1日那天,短暂浏览过一个名叫“alt.suicide.methods”(简称ASM,自杀方法)的新闻组,他发布了这样一条帖子:“如果不在高处悬挂绳索,也能成功自缢吗?”


很快,马克就收到了一则留言,留言者名叫“李道”:


“看你的邮件。”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李道”频繁地给马克发送邮件,她在信中详细地指示他该如何打结、如何选择角度、如何将自己重心放低,她甚至还告诉马克,应该去五金店里买哪一种绳索。每一封邮件的最后,“李道”都会敦促马克和自己一同自缢,然后写道:“祝你好运,抱抱。”


几乎每次马克一上线,“李道”就会立即发来邮件,马克的母亲伊莱恩形容说,“李道”仿佛是个热情的刽子手,每一次都会在马克的耳边,喃喃吟诵着恶魔的低语。


2005年7月23日,马克给“李道”写了一封邮件,他向“李道”道歉,表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和她一同赴死。马克写道:“我仍然怀有希望,我想我能够迎来转机,我还没到那个(想自杀)地步,对不起。”


“李道”则回复马克:“我会一直在这里,关心你,帮助你。”

 

(马克的母亲伊莱恩)


伊莱恩在整理儿子的遗物时,发现了他在临死前一天写下的一首小诗:


我想直面尘世茫茫,我愿苟活也不赴冥川;


何谓意义?何谓璀璨?


此身此世,便是唯一答案,


此刻此地,即是永恒彼岸。


2005年7月27日, “李道”又给马克发来了一封邮件:“马克,你还好吗?”


不久之后,马克吊死了自己,所有细节都按照“李道”的指示。此后两年多的时间里,伊莱恩曾多次前往警局,希望警方能对“李道”展开调查,但英国警方则以“此案为自杀案,不追究刑事责任”为由不予理会。直到辗转联系到了西莉亚,马克的家人才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真面目


就在和卡罗尔联系后不久,西莉亚又收到了一封邮件,写信人名叫凯特·洛(Kat Low),她在信中直截了当地写道:“我知道‘李道’教唆年轻人,让他们在网络摄像头前上吊——我想帮忙,让我去‘李道’身边卧底如何?”


凯特·洛的出现,让西莉亚的调查,出现了一个重大的转机。西莉亚堪称一个完美的侦探,她聪明敏锐、不屈不挠、情绪稳定,但她似乎总是和“李道”失之交臂。刚刚加入ASH那会儿,作为新手的西莉亚,也经常好奇地发帖问这问那,但一直暗中寻觅猎物的“李道”,却从未和她搭话。开始调查追踪“李道”后,西莉亚也曾使用一些化名,伪装成青少年在“李道”活跃的网站“下饵”,可“李道”却从未上钩,每次都对西莉亚及其马甲不理不睬。


(凯特·洛)


但凯特却不同。凯特时年35岁,来自英国伍尔弗汉普顿(Wolverhampton),她刚刚离婚,失去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陷入沮丧和抑郁的凯特,开始用毒品“疗伤”,健康状况越来越糟,她开始经常光顾ASM这样的新闻组。


凯特加入ASM不久,一个名叫“猎鹰女孩”的人,就私信了凯特,之后每逢凯特上线,“猎鹰女孩”几乎都会立即发私信给她,不断宣传自缢的好处。这个“猎鹰女孩”,自然就是“李道”的又一个化名,一开始,凯特也被“猎鹰女孩”说得动了心,但幸运的是,当ASM上另一名网友告诉凯特,自己曾经被一个名叫“李道”的“华裔美国女护士”诱骗,险些实施自杀后,凯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这个“李道”和拼命诱劝自己自缢的“猎鹰女孩”,明显就是同一个人,她立即通过网友,联系到了一直追查此事的西莉亚。


西莉亚和凯特相约见了面,凯特向西莉亚坦白说,因为自己本身就有抑郁倾向,所以她其实非常害怕会在“李道”不断吟诵的恶魔低语里,真的去上吊自杀。但勇敢的凯特仍然坚持要求去卧底,“因为即使我这人一团糟,也想要有点用处”。


西莉亚将自己所知晓的关于“李道”的信息一一告诉了凯特,之后,她解下自己的十字架金项链,将它戴到了凯特的项间。凯特一下子领悟了西莉亚的意思,她含泪向西莉亚保证:“只要我还戴着这条项链,就不会在自己脖子上,再套上一根绳子!”


凯特开始和“李道”频繁连络,所有的聊天记录她都会保存,发给西莉亚,两人一同分析讨论。不久之后,“李道”的网名由“猎鹰女孩”又改换成了“凯米D”,但她和凯特的聊天仍然继续。经过一个月的联系,“李道”已经迫不及待,不断煽动凯特“一同赴死”。但凯特却步步为营、以退为进,她一方面不断表达自己寻死的迫切渴望,一方面又很有技巧地向“李道”索要照片:“我想要知道,和自己共赴黄泉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李道”于是给凯特发了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是一对中年男女和两个少女,“李道”告诉凯特,这是自己和丈夫、女儿的合影。凯特端详着照片上的女人,越发觉得蹊跷,无论是“李道”、还是“凯米D”或者“猎鹰女孩”,三人的人设一致都是“二三十岁的华裔女护士”,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一头短发、穿着保守的针织套衫、戴着珍珠项链,至少也有45岁,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的亚裔特征。


凯特没有对这张照片提出任何疑问,之后两人联系时,她开始软磨硬泡,要求“李道”打开电脑的摄像头,最终“李道”勉强同意了,但她仍然没有出镜,而是将镜头对准了身后的一堵空墙。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响,一个人影从空墙前走过,手疾眼快的凯特连忙抓过手机,拍下了照片。凯特事后仔细查看手机上的照片,不由地瞪圆了眼睛: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就是照片上那个中年女人,也就是说,正和自己视频通话的人是……


凯特激动地拨通了西莉亚的电话:“我们找的人不是‘她’而是‘他’!‘李道’是个男人!”


再次聊天时,凯特开始逼问“李道”:“你原来是个男的!”


“李道”反倒相当淡定:“那又怎样?”


凯特又问他,为什么要扮成女性?“李道”回信说,自己这么做主要是出于谨慎:“如果有任何法律后果,他们(警方)就会去寻找一个‘女孩’。”


凯特实施卧底期间,西莉亚也没闲着,她开始在ASH上发帖,向组员寻求技术帮助,一个名叫罗伯特·格里芬(Robert Griffin)的澳大利亚人回应了西莉亚。罗伯特四十多岁,曾经在电信行业工作,在人生的至暗时刻,罗伯特曾经在ASH上活跃过一段时间,但没有和“李道”打过交道。虽然已经走出了阴霾,罗伯特还是加入了ASH的志愿者队伍,帮助西莉亚一同追踪这个网络剥削者。


罗伯特将“李道”和“猎鹰女孩”的电子邮件,追踪到了美国明尼苏达州法里博市的一台服务器上。恰在这时,继续和凯特聊天的“李道”,犯下了一个重大失误,他在发给凯特的邮件上,留下了一个签名:“比尔·梅尔切特·丁克尔(Bill Melchert-Dinkel)”。


根据这个签名,罗伯特搜出了“李道”的真实姓名和地址,他全名威廉·弗朗西斯·梅尔切特·丁克尔(William Francis Melchert-Dinkel),时年46岁,与妻子乔伊斯(Joyce)和两个女儿,一同居住在法里博市一个安静的中产街区。这人似乎是个很不起眼的“居家好男人”,职业也确实是个护士。罗伯特还找出了威廉·丁克尔的照片,他就是那张全家福上的中年男人。


(威廉·丁克尔和妻子乔伊斯)


2008年2月,掌握了“李道”的真实姓名和住址之后,西莉亚前往西米德兰兹郡警察局(仅次于苏格兰场的英国第二大警局)报案。但这一次,英国警方依旧不予受理,接待西莉亚的警探甚至还给她的丈夫汤姆打电话,问他“你知道自己老婆在哪吗?(管好你的老婆!)” 。西莉亚还试图联系后来成为首相的特雷莎·梅,并给美国FBI也寄去了一封厚厚的挂号信,但所有这些都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2008年3月,得知娜迪亚失踪的消息后,西莉亚又开始联系加拿大警方和娜迪亚的家人,请他们追查威廉·丁克尔。但加拿大警方却认为,“凯米D”使用的IP地址,涵盖了丁克尔家的整座房子,那里有丁克尔夫妻和两个女儿,一些亲友也来来往往,无法确定使用电脑的就是威廉·丁克尔本人,因此他们不打算立案。


西莉亚仍然没有气馁,她找到了一个居住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女士,这人之前是西莉亚的一个客户,向她订购过几条马鞭,两人越聊越投缘,成了不错的朋友。这位女士帮助西莉亚联系到了一个执法部门的熟人,这个熟人告诉西莉亚,明尼苏达州圣保罗警察局,刚刚成立了一个“针对儿童的互联网犯罪”的特别工作组,他建议西莉亚去那里碰碰运气。


就这样,一周之后,海德警探收到了西莉亚的那封挂号长信,这一次,西莉亚的努力终于有了回应。 


“追逐的快感”


在此之后,西莉亚将自己搜集整理的资料,分批发送给特别工作组,海德警探后来评价说,西莉亚提供的,不仅仅是“有用的信息”,而几乎是全部的证据,他和手下的工作,只需要消化和整理这一切。


(威廉·海德警探)


收集了足够多的证据后,海德警探前往威廉·丁克尔的住所,表示要和他谈谈“互联网有关的问题”,一开始,威廉·丁克尔试图嫁祸给自己的两个女儿,他告诉警方,因为自己和妻子都从事医疗保健工作,所以两个女儿知道许多医疗术语,能够轻易在网络上伪装成护士。


不过,在充足的证据面前,威廉·丁克尔没能抵赖多久,他很快就不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确是“李道”、“猎鹰女孩”以及“凯米D”的幕后真身。海德警探的一个副手愤怒地质问他:“你诱劝自杀的这些孩子,都和你自己的两个女儿同龄,你是怎么忍心的?”


威廉·丁克尔哑口无言,最后嗫嚅道自己只是“好心过了头”。


(法里博高中的校队名叫猎鹰队,丁克尔的“猎鹰女孩”即得名于此)


警探们拿走了威廉·丁克尔的笔记本电脑,他们在上面发现了更多的证据,比如娜迪亚的照片和关于马克自杀的新闻报道。


威廉·丁克尔等警探们一离开,就前往当地的医院,给自己挂了个急诊。他告诉急诊室的护士,自己患有“自杀癖”和“自杀网站成瘾”,还说自己感到“内疚”和“毫无价值”。当护士问他为何要做这些事情时,丁克尔的回答:“因为有种追逐的快感。”


尽管在网络世界里,丁克尔总是吹嘘自己专业技能过硬,将自己标榜成一个“有十多年工作经验的急诊室护士”,但实际上,他从未有资格在急诊室工作(急诊室护士是护理岗位中综合要求最高的)。他的职业生涯水平,往好了说算是“平庸无能”,还犯下过很多令人细思极恐的“失误”。

 

(威廉·丁克尔)


1994年,威廉·丁克尔在明尼阿波里斯(Minneapolis)一家疗养院工作时,给一名住客服用了错误的药物,他还“忘记”汇报另一名住客病情恶化,导致这名住客在送医途中身亡;1995年,丁克尔在圣保罗医院的神经科找到了一份工作,他的护士长回忆说,丁克尔总是“忘记关于病人病情的重要信息”,受到医生和护士长的斥责时,丁克尔会将自己的“健忘”归咎于“夫妻不合、孩子吵闹”,他还声称自己患有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


在此之后,威廉·丁克尔又在法里博一家疗养院找到了工作,他的工作能力一如既往地糟糕,他态度粗鲁无礼,经常对住客们大喊大叫,后来他因涉嫌虐待两名住客而被解雇。尽管如此,丁克尔的职业生涯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他辗转于不同的养老院,2008年7月,丁克尔刚刚在一家新的疗养院找到了工作,待遇相当优渥。直到警方开始对丁克尔进行调查,明尼苏达州护理委员会才吊销了他的执照。


2011年3月15日,威廉·丁克尔以两项“协助自杀罪”(马克和娜迪亚),被判处360天监禁。丁克尔在法庭上自述,与自己签订自杀协议的人数“至多有5个”,但西莉亚估计,这个数字至少要翻上几番。


审判期间,乔伊斯·丁克尔一直支持丈夫,表示理解和接受他的“自杀性癖”。丁克尔后来援引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言论自由),向明尼苏达州最高法院上诉,法院推翻了对娜迪亚案的判决,改为“协助自杀未遂”,丁克尔的刑期被减少至178天(10年假释期并禁止接触任何网络设备)。丁克尔于2015年获释,他现在的工作是一名卡车司机。


(威廉·丁克尔和律师)


这是北美和英国第一起成功立案受审的网络协助自杀案,马克和娜迪亚的家人,都对西莉亚、凯特和其他追凶的志愿者,表达了由衷的感激。娜迪亚的哥哥日后加入了自杀预防组织Your Life Counts:“我无法挽回妹妹的生命,但如果我能够挽救更多的生命,那么我心中这份悔恨,也许能够减少一点点。”


案件曝光后,许多媒体用“真人版马普尔小姐”来形容西莉亚,这让她诚惶诚恐,西莉亚还自嘲地表示,因为调查这起案子,自己的上网技术突飞猛进,儿子夸奖她已经达到了“8岁小学生的水平”。西莉亚后来移居巴斯,在那里开了一间马鞭工作坊,在一个历史方面的网站上,我找到了她在2023年年末的留言,想来她仍然在享受和探索日新月异的网络世界吧。


(西莉亚·布莱)


在公众的认知里,有许多关于自杀的迷思,比如‌“声称自杀者只是博关注”、‌“只有精神疾病患者才会自杀”或者“想死的话谁也拦不住”。但实际上,自杀是可以被预警、干预和援助的。询问和谈论有关自杀的问题,不会增加自杀意图(甚至可能减少自杀意图)。相反,自杀的污名化、社会耻辱和文化禁忌造成的孤独感,才会让受害者们,因为一点不加评判的“理解”,便对威廉·丁克尔这样别有用心的狩猎者大为信任和亲近,沦为他们满足自己癖好的牺牲品。那些遭受身心折磨,本就用尽全部力气挣扎于生死边缘的人们,不应该再让他们独自吞下沉默与无助的苦果。


TIPS:


大部分国家或地区都有自杀防治专线,例如全国统一心理援助热线12356‌,权威认证的APP(如北京回龙观医院防自杀APP)或是‌Suicide.org这类国际自杀预防网站,也可以提供辅助支持。自杀干预是一种多维协作机制,所以亲友、社区、教区和其他的社会团体,以及社会认知的提升,同样至关重要,另外请优先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而不是求助于鱼龙混杂的网络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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