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的老师:将优雅进行到底

正午的阳光很烈，路面滚烫，从光明南街向南望过去，街市给阳光烤得白花花一片。

我去星巴克会友。一路上，汗水从头发下渗出，胳膊上像有一层火苗。

沿光明南街南行，经过科普公园时，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我马上招呼道:李老师！李老师！

我的老师在前面慢慢回转身，用她一贯冷静而温柔的目光望向我，随即眼里堆满了笑意。

李敏明老师今年已经八十六岁了。她奇迹般地战胜了疫情期间的白肺，还能够上下二楼，出门散步吃饭购物，实在令我感到惊喜。独居的人都内心强大，内心强大又带来身体的强健。当老师的又因为爱学习，肯动脑，小脑不容易退化，所以老师思维敏捷，头脑灵活，语言清晰晓畅。

老师说她要去李霞家买点水果，以前李霞家就在楼下，现在搬远了，不大方便了，但去一趟，就是很好的锻炼。

正好有一段顺路，我们就相挽着并肩而行。

老师用一贯优雅的语气跟我说话，问我忙不忙，累不累。而一见到老师，我就放慢了语速，放低了音量，再不是急三火四的模样。如同急流，忽然被放宽了河道，没了落差，瞬间就平息下来，映照出夹岸而生的绿树芳草。原来我也可以不疾不徐，从容镇定啊。

每次见面，老师都夸我穿得好看。这一次，老师对我身上雾霾蓝的中袖衬衫裙赞不绝口。

人到中年，我已经放弃了年轻时的奇装异服，穿简洁的素色衣服，很少戴首饰，可能直到今天，我的穿着才开始符合老师优雅得体的标准吧。

老师穿一件浅驼色外套，黑色竖条纹长裤，外套里面露出背心的狗牙边。在大花大朵红红绿绿的大妈服饰风格里，老师绝对是一股清流。她一生都没穿过鲜艳的衣服，她的美，遗世独立，不需要任何赘物衬托。

老师是孤儿，她出生在辽宁开原。才一岁时，她的父母就相继去世。是姑姑收养了她。姑姑家儿女多，生活艰难，她从上学起就住校。

有一次，一个女同学嘲笑她穿得破，她难过地哭了。

老师的老师知道了这件事，安慰她，还亲切地称她为“孩子”。老师把自己的感动延续终生，当她有一天也成为老师，也更能体会把学生当成孩子的心情。

为了能有个睡觉的地方，老师一路考考考，考到了东北师大。上大学前去长春一个亲戚家串门，亲戚把家里保姆的一件细格子外套送给了她。她穿着格子外套读完四年大学，直到工作多年还穿着它，最后，衣服变得丝丝缕缕的，不能再穿了，她才不得不放弃。

老师穿着格子外套拍过一张黑白照片，她的文静和格子的优雅相得益彰，美上加美。我在老师家里见过那张照片，所以知道她无论行走坐卧，做人处事，都把优雅坚持了一辈子。

老师不记得自己给了学生什么，但一直记着自己的老师的恩情。老师的老师去世后，老师一直牵挂着师母。她花大价钱给师母买了一件羽绒服，带着女儿回乡看望师母。

听老师讲过去，我已经沉浸在旧日时光之中。那时我还不曾出生，但一个个画面历历如目。

就要在路口分手了，我和老师站在一棵大杨树下告别。

微风吹动树叶，哗哗声不绝于耳。老师叮嘱我，不要太累，尤其要注意不要过度用眼。有一个方法不错，用眼睛多看树叶上的阳光，可以缓解眼疲劳。

我们就站在树下，一起望向头顶树叶上的光亮处。阳光照到的树叶，变成了银白色，亮如宝石，又能量不竭。

老师说话太好听了，我无论如何也听不够。在老师身边，感染她的优雅克制，再不是暑热难耐，我心里一片清凉。那树叶上的光，就是老师反射给我的，优雅。

告别后，老师转弯向东走，我一直向南走。看着老师的背影，我的眼泪流回心田。心田于是植被茂盛，清荫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