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邂逅《米格尔街》

作者简介

王志勇 上世纪90年代,作为联合国维和部队军事观察员先后两次赴中东及海湾地区执行任务;在海湾战争期间,曾任联合国维和部队驻该地区的首席军事联络官。
英国作家奈保尔(V.S.Naipaul)200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是1982年秋完成其《米格尔街》的中文译稿,1985年《世界文学》刊登其中三篇小说,2003年在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米格尔街》中文第一版。

印度裔英国作家V·S·奈保尔(摄于1991年)
奈保尔写《米格尔街》时不到30岁,我翻译这本书时也不到30岁。尽管在山东大学我学的是英语专业,但作为工农兵学员,精力多用在“上、管、改”,零起点且不够努力,故被学霸甩了若干条街。
几十年来,在工作中翻译了上百万字,几乎都早已付之一炬,唯独《米格尔街》这本小说留下来成为绝版书(如今只能买到影印本),全凭我撞大运。

2001年,奈保尔(左)从瑞典国王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手中领取诺贝尔文学奖。
1982年秋,我在非洲丛林中偶然获得一本英国作家奈保尔(V.S.Naipaul)的《Miguel Street》原版英文小说,那时的奈保尔只是位名不见经传、定居于英国的印裔移民作家。
读完《米格尔街》第一篇,我便被其刀锋般的笔触掠走魂魄。他黑白素描般的描述令人刻骨铭心,我当时一夜未眠读完了这本近200页的英文小说。从此,它便一直被我带在身边。它跟随我走遍了世界五大洲,无论是在非洲原始丛林,还是南美高原雪域,这本书的陪伴让我摆脱孤独,有时它比枪更令人心安。有枪在手可以面对从林中的猛兽,而这本《米格尔街》则令人获得心灵的安宁。
重读第二遍后,我突发奇想:何不将此书翻译成中文?出本中文的《米格尔街》!
当时在非洲丛林里我居无定所,随部队执行任务时,除武器装备外,随身只有一个小军挎包和一个军用水壶。挎包里有本《英汉词典》、一个笔记本、两三支时常罢工不出油的圆珠笔。我特意把这本宝贝书用一块旧雨布包裹起来,放到挎包里随身携带,有空就拿出来读几页,久而久之便与书中的人物熟悉活络起来,他们时常进到我梦里,时而活灵活现地与我对话、争论、攀谈……
一场脑性疟疾后不久遭遇车祸,使我得以住院疗伤22天,我就是借这段时间完成了《米格尔街》的中文译稿。随后,便插空把译文誊写到信纸上,怕超重,信纸反正两面都密密麻麻写满,托人带到我国使馆,辗转带回国内,代寄给家人。
《米格尔街》是由十七个独立短篇组成的小说集,我从中选出七篇,斗胆寄往中国社科院当年国内顶级外国文学刊物《世界文学》编辑部,竟然意外中彩!
1985年初我回国后不久,收到《世界文学》编辑部的一封信函,让我去编辑部面谈发表《米格尔街》其中三篇小说之事。
社科院《世界文学》编辑部的一位年长编辑(资深翻译家)出面接待,告诉我《世界文学》拟在1985年第五期采用我的三篇《米格尔街》译稿,并称这是他做责任编审以来,第一次将未改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的译稿直接送印厂发排。
他说《米格尔街》的文学价值很高,但由于版权问题,不能出书,不过可以在《世界文学》分期刊出,问我是否愿意继续将《米格尔街》的其余十几篇也交给《世界文学》发表。
我说:“当然愿意,两年前曾从非洲先后给《世界文学》寄来七篇,不知为何你们只收到三篇?”他笑笑说:“也许文中有些不合时宜的文字,没能通过海关的审查吧。”
临别时,他对我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是个当兵的,以后有好稿子就寄来。我快退休了,不过,只要你能译出好文稿,我会尽力帮你发稿。”
我便毫不客气地请他帮忙,将译者属笔名为“江帆”(我刚结识的一画家名),稿费寄到我老婆单位——国防大学。在当时的环境下,作为一名军人,私下与地方出版社联系密切,出版非军事作品,似有些不务正业的倾向。
我读过的第一本英文小说是马克·吐温的《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哈克贝里·芬历险记》),受个人词汇量所限,读起来需不时地翻字典,口味大打折扣,囫囵吞枣地啃下一部经典,印象颇深却消化不良。

奈保尔青年时代
奈保尔是在南美特立尼达和多巴哥长大的印度裔移民,少年时代赴英国留学后定居,英语并非其母语,故其早期作品中生僻词汇少,读起来不用那么频繁地去查词典,而且书中的人物大多是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特里尼达和多巴哥首府西班牙港贫民窟穴中,米格尔街的一群屌丝、胡同蹿子,尽管贫穷潦倒、前途渺茫,却依然生机勃勃、有滋有味地活着……
2001年,我在玻利维亚任武官时,得知浙江文艺出版社购买了奈保尔《米格尔街》的中文版权,即给浙江文艺出版社负责《米》一书的责任编辑曹洁去电话询问情况,被告知:出版社已与杭州大学的几位教授签订了翻译出版《米》的协议,他们正在加班加点地赶译。
我在电话中告称:我已经在十多年前就完成了《米》的译稿,希望能采用我的译稿,1985年《世界文学》第五期曾刊发了我译的《米》其中三篇。一部外文小说最好由一位译者翻译为好,否则通篇风格漂浮不定,易出现南腔北调的弊端。
曹洁编辑一周后通知我:“看过1985年《世界文艺》你的译文,决定采用你的译稿。”

《米格尔街》王志勇译

拿到《米格尔街》样书的那个周末,我从北京赶回济南给母亲报喜、显摆。因为她不仅仅是该书译文的审稿人之一,也是译稿的首席誊写员。
1986年,母亲在国防大学居住近一年,每天去国防大学图书馆看书读报,自诩是回母校(抗大)回炉。这年,我白天在京城里上班,晚上回西山国防大学修改、誊写《米》的译稿。
誊写十多万字的文稿也是个挺费神的事,母亲看我每晚抄写译稿熬夜,便主动请缨代劳,还说:“你的字实在不好看,会让编辑笑话。”其实后来编辑告诉我,印刷厂的排字工更愿意看我抄写的文稿,因为繁体字常让他们头大。
自1982年起,我就一直期盼能见到奈保尔,几次赴伦敦出差,总想找机会去拜访他,但终因我的军人身份未能如愿。

2014年8月,奈保尔到访中国。
直至2014年8月,奈保尔应邀访华,恰值其82岁生日,我赴上海思南公馆拜会了这位老寿星、如日中天的文学大师——奈保尔。

2014年8月17日,本文作者王志勇与《米格尔街》作者奈保尔在上海思南公馆留影。
业已进入垂暮之年的奈保尔坐在轮椅上,苍老、衰弱,听力障碍致使其语言迟缓,但思路依旧清晰。当我拿出聘请其为我蓝波湾庄园荣誉庄园主的聘书时,在他耳边说:“You have a farm in China.”他转脸似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夫人,夫人含笑点头对他说:“Yes,you have a farm in China.”

2014年,奈保尔在中国杭州。
他转向我,闪烁着异样的目光,“Thank you,thank you.”随即接过蓝波湾庄园的简介,认真翻看图片,侧身听取我的介绍……
4年后,2018年8月11日奈保尔在伦敦逝世,享年86岁。
本人余生尚有一奢望:去南美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一趟,到西班牙港米格尔街上走走、看看……何人能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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